那天山寨中的火其实是沈大娘他们放的。我说过,我们寨子如今不比从前,因年景差,寨中老幼都红红火火搞起了副业。
沈大娘干的是制毒,另有一位张寡妇负责放火。
最初张寡妇分到这一任务的时候也不是为了烧杀抢掠。张寡妇懦弱胆小,连杀只鸡都满山寨嗷嗷叫唤,算是我们寨中的一股清流。寨中再人才凋零,也不至于让清流干这种浑事,主要也不是我们多有底线,而是不保险,术业有专攻,专业不对口,容易出事。
是以以前寨中还兴旺的时候,张寡妇主要的任务就是去山下道上躺躺,装装柔弱样子,待走道的人过来扶她,兄弟们立刻冲上去亮刀子。
此招百试不爽,上到七十岁老头,下到十来岁孩儿,皆能拿下。
因而我对张寡妇这等特殊人才,是十分敬重的。
不过这种事一般都得背着我爹干。我爹他们那种硬岔子,喜欢直接跳出来喊口号的那种直来直往,对我这等惊人才智非但不能欣赏,还十分鄙弃。
没办法,老一辈人要维持他们的威仪,总要对我们这些小辈多打压打压的。
所以张寡妇原先被分到的任务是,怎么才能保证寨中的炭能烧的久些。无奈我们今非昔比,日子着实有些艰难。
这么春去冬来、一来二往的摸索中,竟让她额外鼓捣出了高效纵火的法门。配上沈大娘的毒药,预备在魏霸天的生辰上大放一次光彩。
计划原本做的很完善,但我说过,野狐禅这种东西,之所以难登堂入室,是因为他们的效果实在无法保障。
小蚂蚱的火器经常整出个哑炮,沈大娘的毒药亦不例外。
那日若非将军及时挣开束缚,她们大概会被挨个丟倒火场里成了炙山鸡。
将军带着诸娘子拼杀出了一条下山的路。魏霸天他们一边忙着将贺礼中的珍宝捡出来逃路,一边对付这支娘子军,还有诸弟兄们的内斗,着实有些左支右绌、忙不过来。
这年头队伍不好带,我很有感触。
好容易有几个粪土钱财、只争意气的好手紧追着他们下了山,将到寨门口时,却忽然脚下一软、眼前一黑,连口号都没来得及喊,就栽了过去……
沈大娘的秘制毒药,药不药得死人、何时药死人,全凭天意。
用她的毒药杀人,是真正的替天行道。
寨中的火烧的很旺。我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,唯一还在乎那把火的,大概只有我了吧。
毕竟,那可是我们家祖宅。
我从小在那间聚义厅内打滚,抱着我爹脖子、揪着他胡子听底下弟兄唾沫横飞地吹牛。
江湖人,吹牛,是和吃饭睡觉一样必备的基本生活需求。仓廪足而知礼节,在我们这,礼节就是不戳穿别人吹的牛。
我回身遥望半山腰上的那座被火舌吞没的宅子,心底有一丝难过。我难过没能守住我爹传给我的祖宅;我难过儿时的记忆被忽然付之一炬,我更难过……
我塞在西厅南窗下左数第二块砖底下的一些宝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