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年,句牧讲十句话,涂愿都很少回应他一句。但这当下,他懂句牧的心情,抓住那硬邦邦的手腕,牵了下来。
“没关系的,我们可以换别家吃。”涂愿抬眼,望着他说道。
不经意间,瞥到句牧伸着手时腕口卫衣缩回去一截,露出里头衬衣,而衬衣袖口的扣子又不知几时掉了。句牧身高蹿得飞快,作为体育生训练以来胸背也肉眼可见地变宽厚。他常年套校服,并不在意穿什么,而显然他那对父母也压根注意不到自己二儿子衣服不合身了。
“你真是的……”涂愿啧了一下,反手到书包外口袋翻了翻,掏出个别针,给句牧把衬衣袖口卡实了。
句牧先是沉浸在涂愿回自己话了的喜悦里,紧接着又被涂愿主动牵了他冲昏头脑,感觉像以前的日常生活又回来了。他说不清喜欢与涂愿相处在哪,大概出于习惯,句牧知道自己很依赖固定习惯带来的安全感。在涂愿垂头做这些时,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比涂愿高了小半个头,下巴微伸,就正抵到涂愿的额顶。他轻快地点了点。
涂愿没动。句牧就放心又加重了些力道,继续好玩拿下巴点他,鼻腔里呵出一串浅笑。他看不见的下面,涂愿神情复杂,指腹捏着句牧的袖口重重摩挲过去。
“最近怎么都自己加练,很晚才回家?”涂愿突然定定地仰起目光,问。
他们视线交接这么近,涂愿却没有稍拉开一点距离的意思。句牧给问怔住了,走神地打量起涂愿的脸,他想到自己好久没仔细打量过涂愿了。待到涂愿似乎好奇地拿食指戳他小臂与手背隐约凸起的青筋,句牧才回神“啊”了一声,说:“就……每天有点精力过剩。”
“精力过剩啊……”涂愿的唇一张一合,仍望着句牧,若有所思咀嚼了遍这句话。
句牧这回率先挪开视线,胳膊却收不回。袖口明明已经别好的别针,涂愿却又左右摆弄了一阵。句牧不知怎么觉得这动作格外吸引注意力,于是也目不转睛望着。
“小狗。”
“嗯?”
涂愿声音很低,句牧应得很快,几乎快两年他没听过涂愿这样喊他了,明明涂愿以前比他还黏人。这么一想,句牧又觉得自己受的委屈可到头了,情绪饱满地要说出些什么。但涂愿无声笑笑,步子一退,就催他赶快上车,说要迟到了。
涂愿厌恶过生日,但别人给他过时他也会装作开心感激,这是句牧与他做了好几年朋友后才发现的秘密。那次句牧在小区底下拍球,正好撞见涂愿要将前一天母亲给的蛋糕倒进垃圾桶。句牧太讶异了,还以为他是不喜欢巧克力。
当时,涂愿没多解释,只问句牧吃吗。句牧傻傻点头。他昨天去给涂愿庆生时吃过一块,觉得味道不错。事实上,句牧从不挑食,只要能进肚子的他觉得都是好食物。于是,就在垃圾桶边上,涂愿托着剩蛋糕,句牧吃了个精光。
看着他吃完,涂愿绷着的脸渐渐柔和,最后还噗嗤笑了,说句牧真馋,和他姓一样,是小狗/句。那是涂愿第一次喊他小狗。后来,句牧每年都负责偷偷解决涂愿的蛋糕,涂愿疏远他的这两年也没例外。
涂愿开始上课,句牧就去操场跑圈,且数着秒针等中午吃饭。他被若即若离的涂愿搞怕了,十点钟就去高三教室门口等。他这么大个子杵那儿,但很安静。句牧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等待是什么难捱的事情。
涂愿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总有些阴晴不定。他厌恶过生,句牧就把他的生日当作自己的来过,连吃饭都要多添一碗。句牧可太喜欢过生日了,这意味着理论上会有一个整天二十四小时全世界都属于他一个人。他小时候有次没有提前提醒父母,父母便真忘了他生日。懊恼得不行的句牧恨自己干了件大蠢事,是自己毁了一年中的唯一二十四个小时。
涂愿就不需要他提醒,涂愿从来不忘。
中午在食堂,句牧六两饭加两盘肉,还能添。他可以慢慢吃,把涂愿的整个午休时间都消磨完,而涂愿是开心的。但句牧还是发现,坐他左边的涂愿似乎逐渐有点困。他说话时脸颊是枕在手臂上的,目光游在自己脸上是不聚焦的。
句牧拿手肘轻轻戳他鼻子,问:“困了?”
涂愿先没回话,待句牧又呼噜呼噜喝了半碗汤,他才低低开口:“你太热了。”
“什么?”
句牧没听清楚,俯身耳朵贴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