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的人显然回答得避重就轻:“就是犯了几次规矩,被主人教训了。”

    廖喻看顾了纪惟四五年时间,半点不信纪惟是个连规矩都记不清的人,还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被送来医局好几次。看纪惟在他来后依旧一幅神思不属的样子,似乎还在盼着谁来,廖喻立时就起了怒意:“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自残讨主子怜惜了?”

    纪惟没想到什么都还没说就被戳破了心思,当即脸涨得通红,心虚慌忙地辩解。可毕竟他还年纪小藏不住事,这么来回几句廖喻也就把那点破事摸清楚了。他没想到纪惟胆子这么大,连私自逃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,做得不干不脆也就算了,被逮回来还敢继续顶撞主子。

    枕在他膝上哭的小孩满脸迷茫和困顿,“廖叔叔,他既是舍不得我走,又为什么不愿意为我退让几步,施予我点温暖和爱意呢?”

    这句话里又是‘爱’又是‘他’的,让廖喻瞬间把逃跑的事翻了篇,眼皮跳得比之前还快,在世家里沾了情情爱爱的总归没什么省心事。

    几代下来时家的几十个主子中也出过几个专宠的情种,侍奴被圈在后宅天天绕着主子转,得了长久些的专宠就容易心生妄念。只是那些云端上的人拥有的世界远不止小小一间后宅,就算有几年的长情,不平等的地位下也从来没有过好的结局。

    廖喻心疼小孩,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一个个举例子给纪惟听。可纪惟是想向亲近的人寻求肯定的,那些话当然听不进去,犹自在那自怜自伤心存幻想,认为他和时晏临之间的冲突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守时家的那些规矩。

    廖喻说到口干舌燥,听到这个结论气了个倒仰。他在训奴房对着一群小奴说一不二惯了,能对纪惟说这么多不该说的,也是看在几年下来积累的情份上。眼看探视的时间就快到了,廖喻压低了声音:“我费尽力气把你留在主家是为了让你少受罪,不是让你找罪受。为什么要叫‘主人’你不懂吗?阶级带来的特权,就不能用平常人的情感道德观念来衡量,就算你一退再退也求不到那些的。”

    可惜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效果,廖喻还是一次次地收到医局的消息,重复两三回后他也失了耐心,气得丢下一句话就走了:“你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被拴在后宅的一条狗?脖子上的链子再松也不代表你能站起来做个和主子平起平坐的人!服服贴贴少冒头等遣放才是你该干的事,再想不清楚就别当有我这个叔叔,你好自为之吧!”

    纪惟是犟性子,廖喻自恃是长辈气性也大,这么闹僵后两三年时间纪惟只会干巴巴地在年节问句好,情份一下淡了不少。后来迁了主宅交集变多,纪惟又领会到廖喻的好意,重新开始仔细经营这份情谊,才算慢慢冰释前嫌。

    次宅位置偏远人又少,廖喻也不太清楚这几年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纪惟变得不见半分当初的莽撞,反而事事担忧行差踏错,走了另一个极端。廖喻看他天天紧绷着又想教他怎么迎合家主过点松快日子,可人总归不是没情绪的物件,做不到廖喻也不会强求。

    听他说这些的时候,纪惟正躲在茶室和他一起偷郁想的供茶喝,反正郁想向来只喝咖啡,茶叶存着也是浪费。爱吃甜食的孩子终究变成了懂得品茶的大人,纪惟面容疲惫,眼神却清明许多。“我也不是说因为芥蒂或者放不下才做不到,只是觉得还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把自己当作筹码。我知道他们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,但这样做总让我觉得我也变得像他们一样,轻视感情利益至上。”

    纪惟为他斟了杯茶,轻快的几句话算是为之前的一切画上了句号:“虽然廖叔叔说话太难听了,但还是谢谢您愿意拉我一把,在我犯浑后也还愿意重新接纳我。从前我把那些本该只占人生一小部分的东西看的太重要,反倒把自己都困住了,看不见周围更多真实的人和值得珍惜的情感。您说他们的世界不止于后宅,同样我的世界也不该止于他们。”

    这几年主宅表面都太过风平浪静,以至于在拆开茶饼看到那封大逆不道的信的时候,廖喻怎么也想不通原因。若上次所谓的逃跑更多是试探,这次纪惟明显十分认真,几乎把家底都掏了出来引诱他入局。

    今天见的这一面,纪惟虽然言辞同样坚定,神情却没有了说那番话时的从容,疲惫从面上漫进了眼底,还硬撑着用笑容掩饰。这回廖喻也不知道该怎么拉他,甚至不知道刚刚送出去的东西是会帮纪惟爬上岸,还是会把他推往更深处。

    纪惟说完那句话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,怨气似乎在难以克制地往外冒,他原先是最不喜欢这种怨怼情绪的。

    两人一沉默,就与周遭喧闹明媚的一切格格不入起来。最后还是廖喻叹着气伸出手揉了把对面人的头发,“不说那些了,你叫我一声叔叔就是半个我的孩子,我总归会帮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离门禁还有点时间,我车停外面呢,走,教你开车去。”他堂而皇之地掏出写着纪惟名字的假证,“其余东西你带回去走验身程序不方便,下次我再想办法帮你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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