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天,天还没亮,李晏已穿戴整齐,悄悄进了寝殿,默默地看了言欢一刻,彼时她还正在沉睡。他并没有叫醒她,只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留下一吻,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。在王府大门口临上马的前一刻,又叮嘱了一遍杜渲,“这几日一定守好王府,不论是来人还是消息,都不得进入王府去,万事等本王回来再说,你可明白?”
他语声颇有些严厉,杜渲自然明白其中利害,慎重应下。
靖安坛占地颇广,分内坛和外坛。内坛是祭祀之所,外坛则设了斋宫、享殿、神殿,还有露天祭坛。
李晏下了马,只身进入了靖安坛的斋宫内。按祖制,春祭大典前斋戒的三日他必须独自一人在斋宫内度过,任是贴身侍婢,还是侍卫都不能带。
斋宫地处靖安坛外围,修葺得美轮美奂,鎏金宝顶,蓝瓦重檐,金丝楠木柱,处处彩绘辉煌,但这样的锦绣富丽却是笼罩在安静到极处的氛围里。
此刻,李晏独自一人走在斋宫的长廊内,身畔仅有三两名宫内当差的内监,这也是斋宫内仅有的人手了。
内监引着李晏径自进了浴室,浴室一色净白,四壁都镶嵌着汉白玉。他也不多话,由着内监伺候着入了香汤沐浴。沐浴后,也不需严装,只换了轻软简单的白袍。如此他便要在这里独自度过三日。
出了浴室,内监引领着李晏沿着殿内走廊径自向后,走至最后的两扇门前。内监推开殿门,李晏只身跨入,里面大类是一间寝殿,床榻、案几都有,只是陈设简单朴素,并无华丽奢靡之物。大抵是行祭祀之事,不得贪享太多。
内监在他身后阖了殿门,李晏走至书案后,顺手拿一旁案上的佛经,坐在圈椅中随意翻看。
他眼睛看着佛经,脑中却想着留在王府中的言欢。不过是分别多半日的功夫,他已经有点想她。
周遭一片安静,他正好可以理理思绪,眼前还是她昨日里站在小花园中向他盈盈浅笑的模样。他在心中细细描摹,忽然觉得,她似是又瘦了些,脸色也不大好。这段时日他太忙,有些忽略了她,等着忙完眼前的事,他一定得好好陪她。她身子也不知怎样了,虽然日日调理进补着,但也有段时日没让司徒远来请平安脉了,等回了府,第一件事便是召司徒远过来,再看看是否要改一下方子。
李晏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,时间似乎过得飞快,一忽便到了晚上。他用了内监送来的素斋,又去沐浴了一回,待回到寝殿,内监已将榻上锦被铺好。一侧的博山炉内也燃了熏香,淡淡的,似是檀香的味道,清远素淡,闻之清心。
他依旧是看那佛经,但只看了几页,突然感到困倦得睁不开眼睛。他思忖许是这段时日太过忙碌,眼下一闲下来,精神便撑不住了。
他放下手中的佛经,却连书页都来不及阖上,就那样摊在那里,人已摇晃着走向床榻,迷迷糊糊地上了榻,随手将旁边的锦被拉了过来,想是太累了,那锦被被他拉得从头密密盖到脚,未露一点缝隙。
一时殿内静极,只有博山炉内的烟气轻盈缥缈,一丝一丝升起,渐至弥散于空气当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开来,那推门的人极是小心,竟然一丝声音也未发出。殿门只推开了一半,那人便闪身而入,又返身极小心地将殿门阖好。
殿内此刻灯火俱无,只有淡淡的月色自窗外流泻而入,照着进殿那人身上浅绛色圆领罩袍,是靖安坛内当差内监的服色,来人似是个内监。
那内监行动之间颇有些鬼祟,小心翼翼地先去看了博山炉上的青烟,急忙掩了自己的口鼻,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,察看榻上的动静。但见素色锦被卷得密密实实,被中人一动不动,似是睡得正香。内监仿似才放下心来,遂伸手入怀,手抽回时已握了一柄闪着精光的锋利匕首。
内监目现凶狠之色,比着锦被内睡着之人胸口的位置,猛地刺了下去,只听得“扑”地一声,匕首直直没入被中,被中人连声都未出,只见那素色锦被渐渐被殷红的血浸透,被中人一动不动,显已毙命。
内监见已得手,不敢久留,使劲将匕首拔出,随意在锦被上擦了两下,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第二日一早,有内监来送素斋,在殿门外候了半晌,仍不见里面叫人进去。内监又候了一刻,见仍无动静,一时不敢惊扰,便退了下去。等到了午时,内监又端着新的素斋过来,见殿内仍是没有声息,便大着胆子唤了两声,“毓王殿下!毓王殿下!”殿内仍是寂静无声,内监终于小心推门而入,却见一室死寂,目之所及,床榻上的素色锦被完全变了颜色,入目暗红一片,刺得人双目发晕,是粘稠的血。
内监吓得一把扔了手中捧着的素斋,瘫倒在地,大张着嘴想要喊叫,却吓得狠了,半晌才发出声音,那声音带着怪异的腔调在斋宫内回荡,“不好了,毓王殿下被刺。”
方过了午时,毓王府门前行来一辆马车。马车停在王府侧门,车上下来一个穿了杏红衫子八幅裙的女子,身后还跟着个圆圆脸庞的小丫头。那女子脸上的神气是惊惧里夹杂着惊慌,下了车便疾步走向侧门,却被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去路。
“你不认识我?”女子显然有些吃惊。那侍卫只是板着脸道“王爷有令,这几日王府不接待外客。”女子似是心中急迫,微有着恼,“我是住在王府里神官大人的义妹红绫,这是我的丫头思棋,我也曾在这王府里住过几日,今日是特来看望姐姐的。”那侍卫仍是摇头,“不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