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凛冽,席卷过山间,刮走枯叶败草,间或扬起树上的浮雪,带起一阵纷扬的雪沫,迷糊了视线。
沐子晏和杜渲等几个飞羽卫坐在一处低矮的山洞里。说是山洞,其实,不过是山壁向内凹陷的一块,勉强可以塞下个人。眼下,他们也不过六个人,挤坐在一起,还有些富余。尚有一人在距山洞丈余处守卫。
这一众飞羽卫除了留给青冥书院众人的,留给言欢的,他们原本还有十三个人,只是经过几场激战后,不在这里的人都已将命留在武威山的皑皑白雪之下了。虽然王猛带的那百余人也拿了半数的人命冲抵,但这些飞羽卫伴着沐子晏走南闯北,情谊自是不同,因此,他心中自是不好过,便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。
“杜渲,”沐子晏沉声道,“如果咱们还能回去,故去的这些除了份例内的抚恤银子,再多给一份,就从本王的帐上支。还有他们的父母,由毓王府赡养他们终老。”“是。”杜渲含了泪,唯唯应着。
此刻,他们身上都已挂了彩,沐子晏手背上有一处。杜渲的脸上带着血迹,臂上有刀伤。其余诸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。
他们昨夜目送青冥书院众人远去,便开始着手布置。先是在进山的几条路入口处都做出车马经过的杂乱痕迹,然后派人在不同的路上扔下燃尽的火把,空空的水囊。最后,选了一条与书院众人走的路线完全相反的路,并刻意把这条选好路上有人经过的痕迹抹去。
做完这一切,沐子晏带人继续前行了一段,便等在黑暗处。
半个多时辰后,王猛果真带人追踪而至。就像沐子晏预想的那样,王猛行伍多年,经验丰富,堪称老谋深算。对于那些留下明显线索的路线,他反而直接弃掉,最终选择的是他们刻意消弭掉所有痕迹这条。
眼见王猛带的人马距离他们等待之处越来越近,沐子晏呼哨一声,与飞羽卫众人驾着马向着更深的山间密林冲去。王猛果然上当,以为发现了青冥书院众人踪迹,率军奋起直追。
诱引追来叛军的这条路线沐子晏与孙梦符反复讨论过多次,他虽未实地走过,但对每一段路的走向早已烂熟于心,此刻,见王猛来追,正中下怀,便不远不近地带着叛军在深夜的林间兜起了圈子。
待兜了几圈,料想时间差不多了,才向旁一拐,走上了另一条路。那里是孙梦符曾特别指明的地方,是他打猎时设下的好几个捕兽陷阱。沐子晏在叛军到来之前曾到那里检查过,因是冬日,极少有人往来,陷阱仍维持着原状。为了稳妥,除了陷阱,沐子晏还在旁边的松林中布了一排弓弩。
山高林密,暗无天日。
沐子晏悄无声息地带人站在陷阱不远处。眼看着王猛携着人马声势浩大的由远及近,如他料想那般,叛军前锋毫无察觉地跌入陷阱,被坑底遍布的尖矛穿身而过,林间响起一片惨叫声。后面的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,立时混乱起来。众人一时急于逃命,左冲右突,又触动了弓弩,有人还未明白过来,便已做了箭下亡魂。一时场中更加混乱。
沐子晏见时机正好,呼哨一声,带着杜渲及飞羽卫如夜间枭鸟,无声自黑暗中冲出,径直冲向已乱成一团的叛军之中,举剑便刺。他们来如鬼魅,身形飘忽,眨眼间便刺倒了一片兵丁。但他们即刺即走,并不恋战。顷刻间又已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王猛毕竟带兵多年,起初虽也慌乱了一刻,但不久就醒悟过来,抓住一个乱跑的小兵,一剑刺倒,大吼一声,“谁敢再乱,本将军决不轻饶!”
众人噤若寒蝉,场中一时静了下来。
王猛这才重新整兵,列好队形,命众人将火把燃得通亮。此时,士兵们都已心神安定,面貌气势自不可与方才同日而语。
沐子晏于黑暗见看到这般情形,暗自皱紧了眉头,他们方才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,才扰乱了对方了阵脚。若是此时便走,自可全身而退。只是,青冥书院众人还未走远,他们唯有与这些人僵持到底。
接下来,沐子晏便带着一众飞羽卫不远不近地诱敌在前,王猛憋着劲率军跟踪在后。两队人马交手数个回合,沐子晏毕竟是吃了人数上的亏,虽将叛军诱得越来越深,他这边人手不免也有折损。
山洞并不避风,寒风肆无忌惮地席卷而入,众人仿佛一无所觉。
沐子晏忽然大笑了起来,他一贯清冷,从未有如此恣意的时候,飞羽卫们都向他望过来。只听他大声道“这些年,本王带着你们游历四方,走南闯北,去过多少地方,经过多少事。还从未像这一次,干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。便是青山埋骨,也是值了!”
众人听他说得豪迈,一时胸中激情满怀,有的道“咱们的命本就是殿下的,只要殿下一句话,便是送了又何妨。”有的道“男子汉大丈夫,有什么可怕,十八年后,又是一条好汉!”
飞羽卫们一时都嬉笑起来,仿佛他们所面临的生死抉择都已不算什么。
负守卫之责的那个飞羽卫奔过来,向沐子晏低声道“他们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