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姐儿昨儿夜里心事重,翻过来翻过去的,等她睡着已经是后半夜了。今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当然,大雾未散,天未晴,什么太阳不太阳的也看不真切。她只要坐起,就自然有人给她洗漱换衣,梳头描眉。
“那边儿可有动静?”金姐儿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扶到了镜前,觉得如果那边没人问,自己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。
“能有什么动静?您不是知道的么?那边啊,就喜欢和稀泥。说不得当时老太太正庆幸知州夫人早两天就走了,不用受人讥笑。”小帆在旁替大小姐挑选首饰,悄悄比了比北院儿,别说,小帆琢磨老太太的心思,也是很准确了。“您就是心好,非要早早熄了灯,让西院儿的人悄悄把她给抬回去了,不过,我见西院儿也折腾到后半宿,够她老实一阵子了。”
金姐儿推开了小帆递过来的钗环首饰,打了个打哈欠“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本就是过鬼门关,她才出月子,再真落下病根。她我不可惜,只可惜他那两个孩子,这么小就没了娘,可怎么活。”
一屋子人都知道大小姐的娘是难产死的,她可不就是一出生就没了娘,谁也没敢再提。现在,负责梳头的是新提上来的小桨,她娘据说就是专门给人梳头的,这几日她揣摩大小姐心思也是越来越准。
“大小姐,您看这发型可合心意。这叫’巾帼’,是根据说书的故事里,上战场的女子发型琢磨出来的。”
金姐儿睁开困顿的眼,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下,忽然眼睛一亮“这个好,这个好,以后还可以梳!小桨,好,做的好,赏银一两!”小桨本还有些忐忑,见大小姐喜欢,高兴得见牙不见眼。
小帆把赏记在心里,等回头记上。撇了眼大小姐的发型,瞪了小桨一眼,后者赶紧收敛了得色,垂立在一旁。不过是头发梳起,在头顶挽成一个髻,再包块儿紫纱,用那根旧银钗簪住,大小姐能不喜欢么?一会儿要睡回笼觉,都不用拆头发!
“喏!”小帆翻出一对儿金镶红鸦鸪石的长耳环递给金姐儿,果然大小姐高兴的亲手挂上,还对着镜子晃了几下头,很满意。小帆没好气儿的想,大小姐的喜好不就是简单、醒目么?你才提上来几天,当谁不知道呢?威慑完小桨,又看了看大小姐,有些不忍看。那红鸦鸪石大得能当簪子的主石了,还有,幸亏大小姐脖子长,要不金耳坠子长的就要碰着肩膀了!
“得嘞,咱们去北院儿溜一圈儿,没事儿的话……”金姐儿欢快的起身,后面的话不言自明,不就是睡回笼觉么,满屋子的人都知道!果然几个小丫鬟遮着嘴偷笑。
金姐儿出了屋子,越过院墙看着山下的大海。其实当初留给他们的是北院儿,东院儿是要给二老的,只因为这里能看着海,金姐儿硬要了来。至于院内陈设如何,她才不关心呢,嫁过来不到三年,这院子至少翻新了五回,她就喜欢新鲜东西,受不得日复一日的重复。
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,伸了个懒腰,金姐儿的动作却停住了。
“那是什么?!”她指着朦胧的海天交界处,兴奋的跳了起来。小帆凑到她身边,顺着她指的方向眯着眼睛使劲看,心想,大小姐,这院儿里,不,认识的人里,就属您眼神儿最好,您这是欺负人呢?
“嗯~”可是大小姐问了,她还是得努力的看“是个黑点儿!”不对不对,这么远能看见的黑点儿“这是山?”那边的海有山么?漂过来的?不应该啊?现在虽然可见度不高,可也有晴空万里的时候,这些年,她没少陪小姐练眼神,不不,看海。
“是船!是爹爹的船回来了!你看那上面的青帆,是爹爹!”金姐儿高兴的提起裙子就跑,不用问,也不用请安了,一准儿是要套车去港口。小帆边追边不舍弃的回头看了一眼黑点儿,深深的怀疑,她和大小姐看的是一个东西么?
等到金姐儿的马车走到海陵主街的时候,人们也注意到侯爷的船回来了,奔走相告。街上的孩童,结伴往栈桥方向跑,那里有很长的海岸线都能看到船只。有的是因为船上有他们挂念的人,有的是因为瞧热闹,孩子们永远是热衷于此的,不管是渔船还是货船,都能带来新鲜的玩意儿。金姐儿瞧着外面热闹的人群,也觉得心里畅快,连大雾都没那么讨厌了。
可等她在栈桥下了马车,准备去回澜阁等着的时候,却被拦了下来。好多面生的士兵,排列在栈桥上,金姐儿咬牙想,不用数,应该有五百人!她略叮嘱了小帆几句,带着阿松他们几个上前,跟一个看上去像领头的人客气道
“这位将军有些面生,我是镇海侯的女儿,见我父亲的船回来了,想来此地等候。不知道你们是否方便去问问主事儿的,能不能让我进去回澜阁等。”金姐儿如果不是忌惮阿松他们几个曾经去探过客栈,怕身手被人认出来反而麻烦,早就带人直接冲进去了,还在这儿跟他们废话!这些人是身手不错,不过那是相对于一般人而言。真正让她不安的,反倒是他们并非顶尖高手,而是这些人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,战场上活下来的人,才最令人忌惮。
那人还没说话,就见栈桥跑过来一人,吩咐道“将军有令,请大小姐回澜阁等。”
金姐儿攥了拳,此将军非李通莫属!她想起了昨儿个在街上,顺王说的话,还有他拦下了自己想说的话。
“那就谢过啦!”她也不客气,提裙就要往里走,身后的阿松等人却被拦下了。“将军吩咐,只能您一个人过去。”这要求不算过分,因为平时金姐儿来回澜阁也不带他们,可是,她看了看栈桥上站的密密麻麻的士兵,深吸了口气,对着阿松等人说
“你们,在这儿等着!”她把“这儿”两个字咬得很重,阿松几人会意,点点头,站在了栈桥的入口处。来人挠挠头,做了个请的姿势,金姐儿不客气的大步走了过去。她一路走,眼睛扫过士兵,士兵却个个目不斜视,站的不是笔直,却很节省体力。这是李通精心挑选带来的兵,看来此人是个务实的人,不知道他带兵能力如何?有时候,一支队伍的战斗力,和长官有直接关系。毕竟,兵熊熊一个,将熊熊一窝嘛!
金姐儿进了回澜阁,传令的人没有再入内,站在了门外。拾阶而上,还是第一次见到的房间,李通从窗前回头,手里端着一碗吃食儿,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。金姐儿觉得头皮发麻,想发脾气却控制住了,他站的位置,正好面对栈桥,能把她一路走来看的很清楚,莫名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往自己脚上看的那一眼。而且,抬眼看他吃得很香的样子
“这冰芋果然美味!”果然!她的预感就没错过!